汪 一 挑 小 记
•[大田]郑仁水
黄山市是一座古老的城市,无论是古色古香的建筑,还是许多带有文化色彩的作坊徽墨酥一类小糕点，还是具有厚重文化韵味的文房四宝，皆吸引了来自南北的游客。不过，最是让我难以忘怀的是街头的一个馄饨担子。担子的主人叫汪一挑——这显然不是他的本名，而是他的馄饨系当地一绝。我看了他戴在胸口上的标识，他的本名叫汪自立，这不知是不是父母赐予他的名字，看了让我想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总给人一种积极向上不断拼搏的感觉。
我们自然是在当地导游的介绍和带路下才找到了汪一挑。这是一个朴陋而又精明的中年人，三十多岁的样子，过了孔子所谓的“三十而立”，留着浓密的唇髭，一又黑而亮的眼睛。他并不对自己的手艺进行吹嘘，对别人的称赞，他只是在脸上挂一个轻描淡写般的写意式微笑。他有一相本子，照例是记录一些食客的留言，多溢美之辞，上边也像这条街上许多老字号店面总是将国家领导人来参观的合影放大并高挂店面的打眼处，将两篇当地报纸介绍自己的文字和一些有着特殊身份的食客的留影贴在上边。我看了一下，有当今走红的歌星，也有敢于靠身体写作并因此走红的女作家，还有一张是与法国总统的合影及题字……这比别的广告管用多了。这位汪挑主端的并不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的无为，而是一种“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的大有为，是真正的智者之为。他对我们的询问大多持沉默的态度，这种不置可否的神情让人感到捉摸不透，就像你看到一条河水若呈混浊状，便难以判断其深度，让我最是感到蹊跷的是，我们一同行者坚决否定，里边的法国总统名字不对，他也只是用了肯定的口气说：“不会错。”我们的这位同行者偏又倔强，用了十分肯定的语气说，历任法国总统都没有叫这个名字的，汪一挑就不再说什么，这让人觉得汪一挑可能是对的。
其实，他的行头十分简陋，有点像上个世纪行走在乡间的理发师，也就是一个烧着煤球的火炉子，加上几只调料瓶子，还有一次性碗筷。他将面皮擀好，备好一团肉酱，然后用一只筷子点一些肉酱放入面皮，手指一捻，一只馄饨便做成了，其实跟吾之毗邻沙县扁肉的做法并无二致。他熟练地将馄饨放入沸水里煮一会，舀起来后，放入一些佐料，一碗香喷喷的馄饨便端到食客面前。我们没有椅子坐，也就立着食，时值盛夏，我们咝留咝留地吃得满头大汗。应该说，味道蛮香的。站在一旁的导游见我们吃完后并没有太多的褒扬之词，便说，你们是刚吃过晚饭再吃，如果是饿着肚子，保证每人得再吃一碗。我不知道这句话是否起到预期作用，因为从逻辑上说，肚子饿了吃任何东西都会觉得好吃，反之，任何东西都会觉得食之无味。不过，我倒想到另外一种情景，如果是在风雪之夜，又饥又冷的你在街头见到这样的馄饨担，吃是一碗，又祛饥又御寒，真是温馨极了，叫人想到一首唐诗：“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可惜，此时不是寒冷的冬日。
我们问了这样一个问题：“为什么不像别的老字号那样把馄饨生意做大做强？为什么不让馄饨生意走出黄山，走向全国？”他只是莞尔一笑，说：“如果那样，还叫汪一挑么？”这句话的潜台词究竟是什么？我琢磨着：是不是真的担心生意会因此而走向衰微，还是他想在这个日新月异的社会里保持那份执著与古老？黄山市地属古老的徽州，不远处就是全国有名的状元第一县，这块土地历史悠久，文化厚重，像汪一挑这样有着浓厚乡土意识的人，想保持一点古老的东西，犹如当许多高大建筑矗立如林时，保持一块唐砖宋瓦，或者一个元代的画础，一座古桥，一种古老的手艺……恐怕也是善莫大焉的事。
(2007年8月21日)
